四愁诗·我所思兮在雁门鉴赏

原文

我所思兮在太山。

欲往从之雪雰雰,侧身北望涕沾巾。

美人赠我锦绣段,何以报之青玉案。

路远莫致倚增叹,何为怀忧心烦惋。

赏析

“一思”既已,“二思”“三思”“四思”源源不断,连翩而至,“我”首次“求女”虽然告挫,但“我”却绝不停止努力。当那赠他琅玕美石的美人徜徉于桂林山水之间时,他便怀着成双的白玉盘奔往南方;当那赠他貂裘短服的美人飘飘于汉阳丘岭之上时,他便揣着明月宝珠趋向西方;当那赠他锦绣彩段的美人出没于雁门关塞之时,他又赶紧携着青玉制就的几案,驰走北方,虽然湘水深不可测,限“我”莫及桂林;虽然陇阪悠长无已,阻“我”难至汉阳;虽然塞上雨雪纷纷,碍“我”不达雁门;虽然每次都是受阻而止,每次都落得涕泗滂沱,沾染裳襟,每次都徒增惆怅,每次都忧思益加难释——然而,“我”却始终不倦,矢志不移。可以想见,倘若天地之间不止东、南、西、北四个方位,此诗就不止“四思”。诗人的奔走将至于千、至于万,诗人的愁思且巍过五岳、广过江河。切莫以“四愁”之间仅有并列而无递进,而嫌其章法单调少变化;若《诗经》之《秦风·蒹葭》止于“宛在水中央”,君不将谓其殊少文气乎?若《陈风·月出》止于“劳心悄兮”,君不将觉其“心”之“劳”犹不甚乎?惟有一之不足,至于再,至于三、四,始能见诗人之深情缠绵、寄意幽远。即如此诗,“愁”虽止于“四”,但其愁绪究竟延伸于胡底,是难以测量的。“一唱而三叹,慷慨有余哀”,若要领会此种境界,则当从《四愁诗》之类重章、叠句上索解。
《四愁诗》非但内容足以使人动容,其句式也极引人注目,它是中国古诗中产生年代较早的一首七言诗。七言诗由来尚矣,但全诗句子均为七言,而每句都采用上四字一节、下三字更为一节的形式,句中又几乎不用“兮”字作语助的诗,在现存的创作年代确切可信的古诗(而非载于后世著作中、真伪莫辨的《皇娥歌》《柏梁诗》之类)范围里,此诗是最早的一首,这就是《四愁诗》在中国诗史上的地位。在此以前,七言诗或是杂以八言、九言者,如汉武帝《瓠子歌》;或是每句前三字、后三字各为一节、而中间夹一“兮”字,如项羽《垓下歌》、李陵《别歌》:这些,都不能算作典范的七言诗。至于汉乌孙公主的《悲愁歌》,虽然已达到全篇上四下三,但每句两节之间还存有“兮”字,成了一首八言诗,句式上虽接近于典范的七言诗,却终不能归入七言诗的范畴。唯此诗除了每章首句以外,其余句子与后世七言诗已全无二致,显得整饬一新、灿然可观。曹丕的《燕歌行》,自是一首成熟的七言诗。而《四愁诗》作为七言诗,虽然尚有不少《诗经》的痕迹如重章叠句、每章句子为奇数,以及《楚辞》的痕迹如“兮”的使用;但是,它的上四下三的句式,却早在大半个世纪以前已达到了《燕歌行》的水准,同时这种句式在抒情上的优势——即节奏上的前长后短(异于四言诗及《垓下歌》之类七言的并列,和五言的前短后长),使听觉上有先长声曼吟、后悄然低语的感受,而节奏短的三字节落在句后,听来又有渐趋深沉之感,如此一句循环往复,全诗遂有思绪纷错起伏、情致缠绵跌宕之趣——《燕歌行》有之,《四愁诗》亦已有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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